第四站 印 度

1990年9月24日--9月27日

早上抵达不丹的帕罗机场,并乘坐7点的飞机前往印度新德里,航程2小时20分钟。

本来,到了新德里后,下一站是去敏珠林寺(宁玛派的六大传承之一。当时该寺有300多名僧人)。但是,由于紫玛护法神的交代,此行被临时取消,我们就在新德里停留了四天。

来印度之前,我答应去敏珠林寺三年。对方一直在催促,希望我去讲中观、因明等五部大论,我说等法王回去后就过去。但是,法王既然不去了,我觉得自己留在那里也不合适。随着时间越来越近,我越来越不想去,特别想和上师一起回藏地。

我告诉了法王自己的想法,法王说:“如果我去跟他们提,可能会不方便,因为我之前已经答应过。但是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回去,我会很高兴,因为这次朝圣我们是一起来的,如果你能一起回去,一个人都不落下,这是很好的。现在佛学院的汉族弟子也越来越多,我希望你能给他们讲讲课。而且,印度的饮食和生活习惯跟我们不同,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我也比较担心。”当时,法王妹妹阿里美珠也不忍心把我一个人留下,特别不想让我去。

但是,南珠堪布和敏珠林寺的态度比较坚决,希望我能尽快过去。左右为难之际,正好佛学院的秋巴堪布穿越冈仁波齐山来到印度。他是洛若寺的,也是法王的重要弟子。我跟他商量了一下,他愿意代替我去,因为敏珠林寺是很好的道场。之后,我又找敏珠林寺协商,他们勉强同意,但态度上不是很高兴。

在新德里的四天中,当地许多藏族人听说法王来了,络绎不绝地赶来拜见。法王慈悲地给他们摸顶加持,并传了一些法。其中一个新龙人叫嘉日尼玛,在当地很有名望,因为法王的前世列绕朗巴也是新龙人,跟他算是半个老乡,所以他对我们非常照顾。

法王想在新德里请一些佛像,因为印度是佛陀的圣地,其佛像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而且在那个年代,藏地除了一些古老的佛像,很少见到新的佛像。当我们在新德里看到许多精美佛像后,感觉特别稀有,法王说要请一些带回去。

嘉日尼玛就找人带我们去了一家造佛像的工厂那里有各种各样的黄铜佛像,都是手工制造的,非常庄严且符合度量,一见就令人欢喜。我们花钱请了一些,他还供养我们每人一尊。这些佛像比较重,因为过几天法王还要去印度南方朝拜佛陀圣地,一路上带着不太方便,我们就请他代为保管,等法王到最后一站鹿野苑时,再请他把佛像带过去。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当时,中国驻印度大使馆还让法王和我们陪同人员去一趟,汇报我们在印度期间的所有行程,并提供一切活动的照片和资料。我们去递交了相关的文字和照片,他们赠送了法王一个看似宝瓶的纪念品。

大使馆有四五名工作人员,其中一位对法王很有好感,真诚地赞叹法王的弘法之举。他知识渊博,思想开放,几年后他回到中国,直到退休都跟我保持联系。


1990年9月28日

早上8点,从新德里乘飞机到班加罗尔,航程两个半小时。

1990年9月29日

从班加罗尔乘车238公里返回南卓林

1990年9月30日

休息一天。

南卓林庭院有一个大广场。为了表达对法王的崇高敬意,当地藏民表演了精彩的藏族传统歌舞,僧众也跳了金刚舞。

当时,法王和堪布、活佛们坐在前排,他们面前有一些饮料。每个人都很高兴地欣赏了节目。


1990年10月1日—10月11日

法王在南卓林正式传法。首先要讲的是《定解宝灯论》。这次法王讲得比较快,此论共有七个问题,第一天差不多讲了两个,在11号完成了所有课程,共有9节课。之后,法王传授了“格萨尔王护法”灌顶。

在法王讲《定解宝灯论》之前,我比较担心。因为南卓林的僧人非常有辩才,并且有一些寻思者,《定解宝灯论》的一些颂词很难理解,如果我只是录一遍,法王讲起来会不会有点困难。像我备课的话,通常要看一些注释并对照颂词,如果法王什么都没有,我担心到时候会讲不好。所以我去问法王:“要不要把《定解宝灯论》的注释和科判也给您念一下?”

法王摸摸我的头,慈爱地说:“乖,好孩子,我讲了一辈子的佛法,你想现在再驯服老马,有必要吗?不用了吧。你录音就可以,其他的不必担心。”

我说:“虽然大的方面您肯定没有问题,但有些词句要不要过一遍呢?因为有些年轻僧人的分别念很重。”

法王说:“你知道吗,有一种说法叫老马识途。马老了以后,虽然身体虚弱,但是对路很熟悉。不管怎么样,我对这条路还是有把握,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后来,法王向大家传《定解宝灯论》时,窍诀性的讲法入木三分,赢得了所有人的好评。整个南卓林,上至贝诺法王、大活佛、大堪布,下至普通僧人,都被法王的智慧折服了。我对此感到非常震撼。毕竟,这部论典相当深,只靠录音边听边讲,一般人很难分析得透彻。过去,法王在佛学院讲得很好,我以为是备课充分,没想到这种智慧是自然流露的,并不需要提前死记硬背。

在传法期间,法王4号还去了附近的色拉寺(Sera Jey)。它是格鲁派的三大寺之一,距离南卓林很近,从南卓林的屋顶就可以看到它。这座寺庙有近2000名僧人,还有许多德高望重的老格西、老僧人看起来很威严。在大殿里,法王给他们传授了“长寿佛”灌顶,讲了《三主要道论》,并念了广本的《莲师遣除道障祈祷文》传承。

那次是秋巴堪布给法王提前录音。他没有经验,语速太快,咬字不清楚,法王只能含含糊糊跟着念。此后,法王让他不要再录了,还是叫我录音。实际上,每次录音时我都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尽管读得不是最好,但还是能让法王满意。因此,除了那次,法王在尼泊尔、印度、不丹的所有传法,都是让我录音的。

除了给法王录音外,我还会把法王的传法用磁带保存下来。为了确保录音的质量我买了一些进口磁带,专门用于录制法王的课程。我自己录音时用国产磁带,用完就抹掉,可以反复用好多次。幸好我录音机的质量还不错,每次都能保证音效。


1990年10月12日-10月15日

法王为南卓林僧众传授“上师心滴”的甚深灌顶:

1990年10月12日,有戏灌顶。

1990年10月13日,离戏灌顶。

1990年10月14日,极无戏灌顶。

1990年10月15日,最极离戏灌顶。

同时,法王密集地传了很多法,包括《上师心滴》的“前行七种修行” “正行光明藏”以及《文殊大圆满》。

有时,如果上午不忙,需要买东西的话,我会去附近的格秀那卡( Kushalnagar)小镇。那里距离南卓林4公里,可以坐三轮车去。为了方便沟通,我还学习了简单的印度语,不需要找翻译,自己就可以买东西、吃饭、坐车等。

格秀那卡有一些印餐馆,南卓林的小活佛、僧人们经常约我一起吃饭。他们大多数是藏族人,因为在印度待太久了,饮食习惯几乎与印度人相同。刚开始我对印度食物不习惯,但吃了几次后就能接受了。那时,我性格比较活泼,容易接受新事物。因为年轻,对买东西或吃东西也感兴趣。我记得有一种将米饭和辣椒混合在一起的食物,像土豆泥一样,用叶子包起来吃,味道很好。

南卓林在僧众管理方面非常专业。贝诺法王结合了印度的英式管理模式,在佛学院建立了一个理事会,并设立不同部门来管理财务、教务、办公等。法王对此非常感兴趣,详细了解这种管理方法后,让我们记录下来,说回到喇荣可以借鉴。

早年喇荣的管理与现在不同,只是一种普通的寺院管理模式。从印度返回后,法王开始成立理事会,并建立了财务、教学、后勤等部门。从1990年至2014年,我一直担任佛学院的七位理事之一。虽然从2014年起已经卸任,但仍在不断参与佛学院的大小事务,甚至比以前更加忙碌。


1990年10月16日-10月20日

法王传了《大圆满愿文》及麦彭仁波切的《三根本念修法》。

17日晚,南卓林最优秀的僧人来到法王面前,以讲考、背考的方式做了法供养。其中有一位仁果活佛,从显宗的角度辨析了阿赖耶与如来藏之间的区别。他思路清晰,引经据典,发挥得有理有据,自宗要点也掌握得非常到位,在所有讲考者中,他讲的是最精彩的。我私下与他关系很好,经常讨论一些法义。在我的记忆中他对无垢光尊者非常有信心。

听完每个人的讲考后,法王非常欢喜地赞叹:“如今在印度,依靠贝诺法王的慈悲摄受,这么多智者聚集在这里,未来佛法弘扬于全球大有希望。在藏地,虽然弘法有种种不易,但多年来我一直很重视人才的培养,喇荣也培养了许多优秀的僧才。只是在时间上,贝诺法王比我们更早,他始于六七十年代,我们是八十年代才开始的。我相信,这两所佛学院将会为未来的佛法做出一些贡献。


1990年10月21日

贝诺法王在南卓林的全体僧众面前供养了法王一顶莲花帽,并为法王颁发了证书,证书上写着: “晋美彭措吉祥贤,是对经教伏藏和显密窍诀圆满闻思修行、智慧现前正觉、智者成就者顶戴的善知识、具三金刚持明者。十七胜生周铁马年十月二十三日。”下面是贝诺法王的亲笔签名,这是藏传佛教界公认的最高荣誉。同时,他还亲自给门措空行母秋巴堪布和我三人发了堪布帽。

我来自朵芒寺,属于白玉派,根据我们寺院的传统,从白玉派祖寺获得堪布帽是相当难得的殊荣。但是我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真才实学,即使有一顶伟大的帽子,也没什么了不起。反之,如果有了真修实证,就算没帽子也完全可以。所以,在此之前,我跟法王说自己不想接受这个堪布帽,但法王说:“还是接受吧。你们寺院的德巴堪布、帝察活佛肯定很高兴。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缘起。”

于是,在南卓林的大殿里,我们三个人坐在比法王略低的法座上,戴上了贝诺法王赐予的堪布帽。僧众们也为我们念了很长时间的长寿仪轨。

下来过后,我看了看那顶堪布帽,帽子里盖了贝诺法王的私人印章。回到藏地后,德巴堪布他们确实很欢喜,觉得这是一种无上荣耀。我想如果这可以成为弘法利生的缘起,也未尝不可,除此之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个帽子被我保留了一段时间,一次也没有在正式场合戴过。十多年前它似乎还在,但现在应该找不到了。可能我在结缘衣物时,顺便把它也送出去了。


1990年10月22日

法王传授了“忿怒莲师”灌顶,传讲了《文殊语狮子》修法,并给僧人们讲了如何清净戒律、闻思修行、利益众生等教言。


1990年10月23日

南卓林的所有行程,当天全部圆满了。

在法王离开之前,南卓林按照印度最高贵的送行仪式,将白檀木薄片制成木花,然后串成花环,戴在法王的脖子上。贝诺法王和所有堪布、活佛都依依不舍,非常感激法王在过去三个月传授的显密教法。

他们从藏地邀请法王并不容易,所以一次性求了许多大法,法王也传了很多甚深教言和窍诀。我随法王到印度,除了有机会朝拜佛陀圣地,还听到这么多深法,感觉非常珍贵。我把这些法录在磁带上,担心出境时不让带,就把磁带的黑色胶片单独取出,缝在大家的衣服里,平安地通过了海关。回到藏地后再恢复,仍然可以播放。但是,由于某些技术问题,个别磁带的内容有点缺损,尤其是《七句祈祷文》的前面部分。为了修补这段内容,最近我还在向南卓林打听,但他们找不到这些录音。

法王在南卓林传完法,已是10月底,印度的天气不是很热,比较适合朝圣。所以,法王决定开始朝拜佛陀的圣地。

我们坐车238公里,从南卓林到了班加罗尔。


1990年10月24日

如果从班加罗尔直接去印度北部的佛陀圣地,各方面都比较方便。大多数去印度朝圣的人也会选择这条路线。

但是,这一次,除了佛陀三转法轮的圣地,法王还希望朝拜佛陀传授无上密法之地。因此,我们决定费些周折,绕道先去米积塔。

当天从班加罗尔出发,坐车313公里到了贝拉里(Ballari),晚上住在那里。


1990年10月25日

从贝拉里出发到吉祥山( Nagarjuna Hill)(现位于著名的水坝(Nagarjuna Sagar Dam)所在的湖中央。),全程429公里。

吉祥山,是龙树菩萨在晚年广转显密法轮的圣地,他也是在那里离开了人间,往生极乐世界。佛经中有一段对龙树菩萨的授记:“南方碑达国,有吉祥比丘,其名呼日龙,能破有无边,于世弘我教,善说无上乘,证得欢喜地,往生极乐国。”其中的“南方碑达国”就是吉祥山。

吉祥山上有许多跟龙树菩萨有关的圣迹,但离此不远处,印度政府开发了一个人工湖,淹没了通往山上的道路。我们不得不把车停在湖边,隔湖对着吉祥山做了礼拜、发愿。

之后,继续坐车143公里,下午到达米积塔。

米积塔( Amaravathi),是佛陀传授《时轮金刚》《真实名经》等殊胜密法之地。由于历史的变迁,如今只剩下一个丘状塔基,附近有一些残破的石围栏,据《印度佛教史》所载,这是龙树菩萨为防止大象损害佛塔所建。

法王一到米积塔,觉性海中顿然流露出《时轮金刚略修法》,当下给所有人传授了“时轮金刚”灌顶,并要求大家多念时轮金刚心咒,数量不限。

晚上,我们住在米积塔附近的一家旅馆。待法王安顿下来,我去转绕了米积塔。转绕很长时间后,又借着路灯的光念了一遍《真实名经》。


1990年10月26日

天不亮时,我就早起前往米积塔,转绕了几圈后,在佛塔前一直磕大头。因为米积塔是佛陀传授密法的圣地,所以我在这里发了许多跟密法有关的愿,希望有生之年尽可能地弘扬密法,遣除众生对密法的怀疑、邪见等。太阳出来后,我还拍了几张照片。

上午,法王又去米积塔前转绕,并发愿与结缘众生一同往生清净刹土。

下午离开了米积塔,驱车272公里到达印度南部城市一海得拉巴(Hyderabad)。海得拉巴是印度第六大城市,居民多是印度教、伊斯兰教的信徒。由于受到多种文化影响,那里的建筑颇具特色,有古代文明的许多遗迹,整个城市非常有魅力。


1990年10月27日

从海得拉巴乘飞机抵达加尔各答,全程1495公里。


1990年10月28日

当天,从加尔各答前往加雅(Gaya)。

加尔各答是印度第三大城市,提供各种交通工具,搭乘火车或飞机非常方便。考虑到费用和其他问题,我们大多数人决定坐火车前往加雅。但为了让上师舒服一点,我们为法王等少数人买了飞机票—从加尔各答到巴特那(, Patna),全程648公里、40分钟左右,之后再坐车98公里前往加雅。

我是坐火车过去的。火车上设施陈旧,挤满了人,卫生状况不是很好,但来印度体验一次坐火车的滋味,也是挺新鲜。火车上有各种食品可供出售,吃午饭时,还有餐车推来推去,卖各式各样的盒饭,很受大家的欢迎。

晚上,我们到达加雅山下的一家旅店。法王一行早就到了。

加雅山是佛陀成道后早年传法之地,《伽耶山顶经》就是佛陀在这里宣说的。因为时间太晚了,我没办法到山上去,只是透过旅店的窗户远远地看着加雅山,感受佛陀留下来的气息。


1990年10月29日

佛经中说,如果以信心朝拜释迦牟尼佛的四大圣地——降生地、成道地、转法轮地、涅槃地,其功德不可思议。如《毗奈耶经·杂事》云:“此地方所有其四处,若有净信男子女人,乃至尽形常应系念生恭敬心。云何为四?一谓佛生处;二、成正觉处;三、转法轮处;四、入大涅樂处。若能于此四处或自亲礼,或遥致敬企念虔诚,生清净信常系心者,命终之后必得生天。”还有些经典说,以此功德能净除五无间罪;也有说,这跟亲见佛陀没有差别。所以,法王这次来印度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朝拜佛陀的四大圣地。

从加雅到佛陀的成道处一菩提伽耶(,Bodhgaya),只有15公里。法王一到菩提伽耶,就立即前往菩提树下,念了《普贤行愿品》发愿。

想到有生之年能来到佛陀的悟道地,法王显现上有点激动。看着那里的一草一木,想起佛陀因地时为度化浊世众生发下慈悲大愿,并无数次布施头目脑髓,法王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下午,朝拜了菩提树下的金刚座。此时,法王的智慧海中顿然流露出《愿海精髓》,以金刚歌的方式唱了出来,我在旁边做了录音和记录。

愿海精髓·普贤刹之杲日

无边二资功德所成身,具足六十支分梵音语,

十力功德周遍圆满意,天中胜天仁王祈垂念。

佛以广大慈悲近摄受,极剧三苦摧残之众生,

为欲二利所愿如意成,而发无上殊胜菩提心。

我亦乃至等空众生尽,不贪自利寂乐之享受,

依于利他如饰胜意行,从而趣入三有之大城。

所有生世慧藏唯一父,文殊勇士欢喜而摄受,

由从普贤行愿品所说,如海菩萨行愿皆圆满。

未来导师九百九十六,于此刹中示现成佛时,

恒时随行愿成胜弟子,愿获广弘事业威猛力。

一切贤劣业系众有情,此生命终往生极乐刹,

获得无量光佛语授记,智悲力之威势愿圆满。

无垢圣教兴盛常住世,无偏众生享受胜利乐,

意中所愿恒时唯有此,祈赐谛语加持成办之,

祈愿一切众生生存因,圆满四德宝藏皆成就,

遍寻不得违逆与衰败,善妙光照三地增吉祥。

如是于中土金刚座,菩提树庄严之世尊法座前,阿旺罗珠宗美口述,愿诸佛菩萨加持如是成就。弟子索达吉由录音立成文字,并亦如是发愿。善矣!

铁马年九月初十

《愿海精髓》文字不多,但流传得非常广。后来我去世界各国传法时,发现许多佛教道场都念这个来发愿、回向,足见大菩萨的愿力不可思议。

当法王诵出该愿文最后的结文时,让我写下“三藏法师堪布索达吉”,但我认为头衔太大,记录时改成了“弟子索达吉”。法王调侃我说:“让别人记录时,我没有提头衔,人家也会主动加上。可你倒好,我让你写,你都不写。”

之后,法王朝拜了释迦牟尼佛的脚印。佛陀脚印有真品也有仿品,我们有幸拜见了真品,并用一些黄布将其拓下来,带了回来。

在菩提伽耶期间,除了每天朝拜附近的圣地,法王早晚只要有时间,就会到正觉塔前念《普贤行愿品》。有时还会带我们一边转绕正觉塔,一边大声念诵《普贤行愿品》的一偈:“清净一切善业力,摧灭一切烦恼力,降伏一切诸魔力,圆满普贤诸行力。”

印度非常热,法王胃口不是很好,加上之前的行程太辛苦,体重减轻了二三十斤。法王开玩笑说:“现在我已经很瘦了,不需要别人搀扶也可以自己走路,甚至还能磕头。”所以,在转绕正觉塔时,法王走得特别轻快,我们随行人员见了也很开心。我跟随上师这么多年,那是上师最瘦的时期,胳膊都非常细,但仍然很健康。

有一次,法王在菩提树下,召集我们陪同人员说:“将来,我会在此地成佛,佛号光明吉祥如来。谁愿意和我一起弘法利生?”所有人都欢喜踊跃地举手报名。法王微笑着说:“缘起非常好!愿力是不可思议的,今天你们在这里发愿,当我成佛时,将成为我的首批眷属。即使你们在轮回幻化城里暂时会感受一些苦乐,最后也定会集聚于此,与我共享大乘妙法。”

法王在菩提伽耶住了五天。因为这里是最重要的佛教圣地,以后能不能再来也很难说,所以,我觉得不能浪费这个机会,白天有空就去正觉塔前念《普贤行愿品》,并转绕附近的圣殿;晚上待法王休息后,又去正觉塔前发愿、转绕、礼拜。

菩提伽耶于晚上11点锁门。我一直在里面念经发愿,没有出去。如果困了,就靠着墙睡分钟,醒了赶紧继续用功。在那五天里,除了最后一晚因为第二天要出发,我怕时间来不及而没有过去,其余每晚都是这样度过的。

那时的我非常精进,对佛陀和上师的信心特别足,用了自己所有的时间、精力去发愿。在半夜,我一边念释迦牟尼佛圣号,一边转绕佛塔,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听不到任何声音。有时候想起佛陀的恩德,我泣不成声,然后跑去菩提树下或是佛陀脚印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磕头……那种信心真的很强烈。

菩提伽耶的蚊子特别多,我被咬得浑身是包,密密麻麻,脸上也都布满了。当时有一个来自泰国的朝圣队,统一穿着白色衣服,晚上也住在那里。他们每人有一个蚊帐式的帐篷,我看了特别羡慕。

菩提伽耶很早就会开门,我来得及赶回去侍候法王起床。因为晚上太精进了,白天有点没精神,但即便如此,我也很开心。上师看到我满身蚊子包,甚至眼皮被叮得都睁不开了,对我的信心非常赞叹,也曾公开表扬过,有时还会打趣我道:“昨天被蚊子咬得怎么样?”

那几天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之前的行程都是没日没夜地赶路,难得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用来好好发愿。如果将来有因缘,我真的很想再去那里,修一遍加行,念一百遍《普贤行愿品》和《真实名经》……这方面自己有很多想法。当年我在菩提伽耶时,看到许多藏民在那里发愿,晚上就住在附近,白天带点干粮,一整天都在磕头或念经。这样的修行让我特别羡慕。

那个年代,去菩提伽耶的汉族人较少。现在,那里每年都会举行各种法会,朝觐的汉族人数不断增加。在我看来,其他圣地虽然也很重要,但若能去菩提伽耶,应该是最殊胜的。毕竟,它是释迦牟尼佛成佛的地方。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对释迦牟尼佛有坚定的信心。随法王朝拜菩提伽耶之后,这种信心更加强烈。后来法王在佛学院传讲了《释迦牟尼佛广传》,每每提及佛陀的大慈大悲,法王经常哭得无法自已,这个场景很触动我。十几年前,我住院时被下病危通知,所以用剩下的时间翻译了《释迦牟尼佛广传》。没想到,依靠对佛陀的信心,我由危转安,一直活到了现在。


1990年10月30日

上午,法王来到了菩提伽耶的正觉塔( Mahabodhi Temple),塔内供有释迦牟尼佛的等身像。

根据历史记载,在2500多年前,工匠之神毗首羯摩熔化了天界五宝和人间五宝,塑造了佛陀的8岁、12岁、25岁等身像,佛陀对其亲自开光,并授记这三尊像与自己无无别。其中,佛陀25岁的等身像就供奉在此塔之内。

当然,对于这尊佛像的来历有不同说法。13世纪的藏地大智者觉顿·如比绕智在《说菩提伽耶·庄严之花》中记载:这个故事,与恰译师去印度朝圣后所记录的故事,在个别细节上略有出入,但大致情节都一样。)佛陀涅槃100年后,王舍城有一位120岁的匝色婆罗门女,她20岁时在佛陀面前受过居士戒,是当时唯一亲眼见过佛的人。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信仰外道,小儿子对佛陀有信心。他们经常辩论内道和外道谁更殊胜,但始终得不到答案。后来,母亲让他们去北部的雪山,询问那里的大自在天。他们千辛万苦到了雪山,看到大自在天在供养五百阿罗汉。他们问了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困惑的问题,大自在天回答:“如果只想获得善趣安乐,可以选择外道;如果还想获得解脱,则应该选择佛教。”

三个儿子回去后,都成为了佛教徒,并发愿要为佛陀造像。大儿子模仿佛陀的等身像,在王舍城造了一尊佛像。二儿子在鹿野苑造了一尊持说法手印的佛像。小儿子准备在菩提伽耶造佛像。这时,有人在梦中告诉他:尼连河边的沙子底下藏有造像原料----檀香木,如果让七位清净的婆罗门女把檀香木和各种珍宝堆在菩提树下,密封起来不让人看到,七天后,将自然化现出一尊与佛陀无别的佛像。

小儿子来到尼连河边,把睡在沙子上的牛赶走后,挖到了檀香木。他按照梦中指示,将所有东西放在菩提树下,虔诚地等待七天的圆满。

到了第六天,母亲来对他说:“今晚我就要死了。除了我以外,没人见过佛。所以,这尊佛像是否像佛陀,只有我知道。你去打开封印,让我看看。”

小儿子不得不打开封印。只见一尊佛像已然形成,佛像的身体、发髻、眼睛、耳朵等部位的种种相好无不具足,令人见而生喜。母亲仔细观察后说:“佛陀的身体真的让人百看不厌!我当时看不清佛的发髻,但是佛像的发髻很清晰;佛陀身上有金光,但佛像没有;佛陀有行住坐卧四种威仪,但佛像做不到;佛陀能亲自说法,但佛像无法开口。此外,这尊佛像和佛陀一模一样。”

但遗憾的是,由于七天时间未满,佛像头发的右旋纹路和一个小脚趾没有形成完整。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也提到这尊佛像非人类所造,但所描述的情节与此略有不同:当年,僧众为了在菩提伽耶修造佛像,招募了很长时间的工匠,但没人敢来应聘。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婆罗门,说自己擅长修佛像。当问到他需要什么时,他说只要香泥就够了,但是在造像期间,必须关闭门窗,只留下一盏灯照明,六个月后才能开门。僧众同意了他的要求。

剩下四天时间就满六个月时,一些僧人感到好奇,偷偷打开门进行窥视。结果,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尊佛像,相好具足宛若真佛,唯剩右乳没有涂好。这时,僧人们才知道这位婆罗门不是凡人,后悔莫及,殷切地进行忏悔、祈祷。当天晚上,一个清净的沙门梦见了婆罗门。婆罗门告诉他自己是弥勒菩萨,因为担心工匠无法揣测佛陀真容,所以亲自来塑造佛像,并解释了佛像触地手印的来历。

尽管这两个故事的情节不同,但都承认这尊佛像与佛陀真身无别。若以信心朝拜、发愿,如睹世尊真容,将得到不可思议的加持。

安放这尊佛像的正觉塔,有些史料说是那个小儿子所造,也有说是阿育王所造。但不管是谁建造的,我们今天看到的正觉塔,应该不是它原来的样子。

根登群培在《印度圣迹》中记录:“在一千多年前,正觉塔遭受过一次破坏,后来被摩揭陀国的施主修复了。六百多年前,它又遭受了第二次损坏,后由缅甸的佛教徒作了修缯。”如今的正觉塔,据说就是十二三世纪时缅甸国王所修,塔高53米,四面刻有佛像佛龛,佛塔外观九层,内部仅有两层。有史料记载,拉萨大昭寺的觉沃佛以前就供在第二层,后来外道入侵时,佛像被扔了出去,后来被人保护并辗转流传至汉地,最后被文成公主带到了藏地。

但是,根登群培在书中并未记录正觉塔还遭受过第三次更大的磨难:13世纪,伊斯兰军队入侵印度。为了保护正觉塔和佛陀等身像,僧人们连夜用土将其掩埋,伪装成一个小山包,此塔才得以幸免。它在地下沉睡了六百多年后,英国考古学家亚历山大·卡宁厄姆( Alexander Cunningham)根据《大唐西域记》的描述,1861年发现了正觉塔的所在地,并对其进行了重新挖掘,震惊世界。

必须提到的是,这位考古学家还根据《大唐西域记》提供的信息,利用25年时间,发现并挖掘出鹿野苑、蓝毗尼、拘尸那罗、那烂陀寺、衹树给孤独园等圣地的遗址。作为一名佛教徒,我谨向这位考古学家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正觉塔被发现并修复后,一段时间内曾被印度教所占用。根登群培在《印度圣迹》中写道:“塔内除了供有佛陀的等身像,还新修了一些印度教殿堂,用血肉供奉大自在天。当时,一个叫法护的居士心生不忍,为了夺回佛教圣地的保护权,他通过法律手段提出上诉,结果不幸被害。”20世纪初,斯里兰卡佛教徒达摩波罗( Dharmapala)在印度复兴佛教时,多次呼吁各国佛教徒支持收回菩提伽耶的运动。最后,经由全印度会议委员会和比哈尔之印度教徒大会居间调停,决定由印度教和佛教共同管理菩提伽耶。

法王在顶礼了佛陀的等身像后,沉默良久,神情凝重,仿佛在回忆什么。塔内的香灯师看法王气度非凡、异于常人,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对法王非常有信心,特地给我们留很长时间在那里发愿,并送给法王一大根菩提树的粗壮树枝,以及许多菩提叶—一在印度,当地政府对菩提树保护甚严。许多人为了得到一片菩提叶,经常在树下等很长时间,一旦树叶随风飘落,无数人就一哄而抢。法王得到菩提叶之后,私下分绐了我们一些,我们每个人都如获至宝。

香灯师对我也很好。有一次我去朝拜后,他送给我一件完整的等身佛法衣和一个供在佛像前的钵盂。当时法衣特别难以得到,我非常开心。回来时行李超重,又舍不得放弃,很矛盾,最后还是想方设法带了回来。

当天,法王在转绕正觉塔时,还朝礼了塔旁一尊被称为“说话度母”的佛像。昔日阿底峡尊者在绕正觉塔时,这尊度母像对他说:“如果你想迅速成佛,修菩提心是最快的途径。”由此而得名。当法王看到这位“说话度母”时,立即将手中的红宝石念珠挂在佛像的脖子上作为供养。下午再去转绕时,念珠就不见了,我们以为被路人拿走了。

稀奇的是,三年后的一个早晨,法王在喇荣的家中突然发现了这条念珠。其中原委,法王给我讲了一些,但现在有点记不清了。


1990年10月31日

法王朝礼了清凉尸陀林(Durgashri),它位于著提伽耶以东数公里处,印度人称之为“德噶希日”。法王带我们念了《断法仪轨》,并做了一些发愿。

当年连师放弃王位后,直接来到这里修行,并摄受了无量空行、非人。但如今这里找不到任何遗迹,只有很多大石头零星分布着,一些树木长在周围。如果不了解这段历史,许多人可能会认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地方。(也有人认为,历史上的清凉尸陀林不在这里,而在另一个地方)

在不远处的山腰上,有一个山洞,是印度八十四大成就者之夏瓦日面见本尊玛哈嘎拉的地方。洞口有一棵檀香树,据说是玛哈嘎拉的魂树。莲师也在这里修行过12年。法王去那里作了礼拜并发愿。


1990年11月1日

印度的尼连禅河(Niranjana),在菩提伽耶以东,其附近是佛陀六年苦行的地方。这条河是恒河的支流,在雨季,河水会淹没两岸的村庄、田野;在枯水季,它会干涸成一片沙滩,人们只能从三四十米宽的河床,联想到它昔日的气势不凡。

法王去时,河水比较丰沛。我们的车底盘很高,可以直接开到河的对岸。

在佛陀苦行的地方,有一棵菩提树,后人在树下修了一个法座。法王到了那里之后,给大家讲起佛陀苦行的经历,说:“佛陀在共同所化众生面前,示现了六年苦行,终获大彻大悟。作为佛陀的追随者,我们也应该为求正法,不惧任何苦行。在修行中遇到任何磨难,都要有坚强的毅力。”

法王在菩提树下入定了很长时间。之后,带大家一起念了《普贤行愿品》。

离尼连禅河不远,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那里有牧羊女供佛的塑像。法王向所有人讲了这个故事,并念了一些比较短的愿文。

之后,我们朝拜了河岸上的其他圣迹,并做了发愿。

当时,法王还以开取伏藏的形式,得到了佛陀苦行时的一件物品,但我们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也没有觉察到。回到佛学院后,有一次法王在僧众面前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器皿,像一个杯子,说:“我前一段时间去尼连禅河时,在树林中得到了它。这也许是佛陀苦行时喝水的东西。”然后,法王将水倒入器皿,给身边的许多人喝。相信老道友都记得这一幕。


1990年11月2日

在正觉塔东北侧的院墙外,有一个著名的哈哈笑尸陀林,周围环绕着许多小佛塔。尽管已荒废了很长时间,但身处其中,仍然有一种威猛的感觉。有人说,把自己的头发埋在这个尸陀林中,将净除罪业而不堕恶趣,所以我们剪了一些头发并放在那里。

旁边有一个小房子。我走进去,看到一块刻着坛城图案的石头,纹理不是很清晰。根据藏地文献,这是桑吉益西大师制作的时轮金刚坛城。这间小房子在当地很出名,许多人都前来朝拜。

当天恰好是藏历十五号,法王带我们在菩提伽耶的菩提树下,念了很长时间的《普贤行愿品》,并做了会供。参加活动的人比较多,有随行法王的人,也有附近的藏人。

普提伽耶是千佛成道的圣地,因此,我在这里请了一些易于携带的小佛像,其中一尊保存至今。此外,我们还拓印了一些佛陀的脚印,并将它们带回去当作很珍贵的加持物。


1990年11月3日

早晨,我们离开了菩提伽耶,驱车前往70多公里外的灵鹫山(Gridhrakuta)。

我坐在车上,依依不舍地看着正觉塔,看着它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为止。我合掌一次又一次地祈祷,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再来朝拜这个佛陀证悟的圣地。但是从那以后已经三十年了,我没有机会再去朝拜。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实际上,朝拜诸佛菩萨、高僧大德加持的圣地,以及礼拜佛像、佛塔、佛经等三宝所依,是非常有意义的。这些殊胜对境会给我们带来一种特殊的感染力。在朝圣过程中,如果用非常真诚的信心、恭敬心、欢喜心祈祷和发愿,自然会得到上师三宝的加持,使大悲心、菩提心、无二慧等功德不断增上。因此,我很珍惜这次的朝圣机会,每一站都非常认真地朝拜、发愿,没有任何散乱和懒惰。

之后,我们到了灵鹫山。灵鹫山附近有一个大山洞,当地人说这是第一次结集三藏的地方。但是,它并不是以大迦叶为首的上座部的结集之处—七叶窟,可能是大众部结集的地方吧。

法王朝拜了这个山洞。一位印度人说,有授记说将来会有大德在这里开取伏藏,法王应该就是这位大德。但法王没有对此特别关注,只是带我们在这里发了愿。当时,洞壁突然流下了甘露,法王用手接着喝了一些,然后抹到了头上,并且让我们也喝了。后来我听说,这个山洞以前从来没有水,以后也没有过。

然后,法王来到灵鹫山。灵鹫山是座不太陡峭的小山丘,山上草木丛生,有许多岩石。有一段路无法通车,法王下车走了一会儿。当天太阳特别强烈,好像要把人烤熟了一样。休息时,法王坐在一个地方,对所有人说:“灵鹫山是佛陀第二转法轮的圣地。我们可以来到这里,是很有福报的。第二转法轮的主要教义,是大、中、小《般若经》;而以显义、隐义的方式诠释《般若经》的,分别是中观、现观。今天没有太多时间谈论这个,我就给大家传一下《心经》吧。”然后,法王背着念了《心经》的传承,还念了一个《般若愿文》( 不知道当时的是哪个《般若愿文》的传承) ,并带大家共诵《普贤行愿品》。

发愿过后,法王说:“六世达赖来到这里时,看到山上满是经书。我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光明,真正现前了‘佛陀无涅槃,佛法无隐没’的境界。你们去山顶吧,我就不去了。佛经说,佛陀在山上传法时,不喜欢爬山的比丘经常受伤。我今天会不会绊倒也不知道,所以在山下发愿就可以。如果你们脚力不错,可以上去转转,但不要拖延太久,今天还有许多地方要去朝拜。”

佛陀在灵鹫山传过《法华经》《般若经》《稻秆经》等,但是具体在哪里传了哪部法,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请了一位藏族导游,在爬了一段山路后,他指着一块大石头说:“这就是佛陀转法轮的地方。”我们在那里简单发了愿,拍了几张照片,担心上师一直在等,就尽快下山了。

一路上,许多人都在卖念珠,说是用当地菩提树的果实制成的,而且不太贵。我买了十几串,带回藏地送给道友当礼物。

然后,法王继续赶路。在去王舍城的路上,看到了佛陀居住多年的一座山,叫加桑山。我们远远地做了礼拜、发愿。

之后,到了竹林精舍( Venuvana)。它是频婆娑罗王为佛陀建造的,佛陀住了很长时间。这里有个池塘,据说佛陀曾在其中沐浴,加持很大。法王和我们在这里做了象征性的沐浴,洗了洗脸、手、脚等,念了一个短愿文。

接着,法王去了七叶窟(Saptaparni Cave)。这是佛陀涅槃后第一次结集三藏的地方。从这里开始,佛法正式以文字的方式传播出去。法王给我们念了《三十五佛忏悔文》的传承,并简要介绍了第一次结集的过程,以及频婆娑罗王、阿阔世王的一些故事。

晚上住在那烂陀附近。


1990年11月4日

在古印度,佛教达到最鼎盛时,有那烂陀寺、戒香寺、飞行寺三个最高的佛教中心。

那烂陀寺( Nalanda University),由帝日王于5世纪建成,后来屡加扩建,成为一个规模宏大的佛教道场。它有超过九百万卷的藏书,龙树、月称、圣天、寂天、无著、世亲、陈那、法称、莲师、静命、贝若扎那、玄奘、义净等大德都在那里修学过,曾有上万僧人聚集于此。在7世纪,它是全印度瞩目的大乘佛教中心。12世纪,被伊斯兰军队占领并一炬烧毁,其藏书持续焚烧了六个月。如今,那烂陀寺只有废墟。当考古学家在20世纪初挖掘该遗址时,发现它的面积为100万平方米。

距离那烂陀寺约11公里处,是飞行寺(Odantapuri)。它也被称为“欧丹达布梨”。这是一个重要的密宗佛教道场。它建于公元8世纪,由波罗王朝的国王达磨波罗建造,是仅次于那烂陀寺的印度第二古老大学。根据西藏文献,昔日有多达12000名学子到这里求学。帝洛巴、那若巴曾住锡于此,阿底峡在这里跟法护学《大毗婆沙论》十二年,玛尔巴和阿底峡在寺内也曾多次见过。12世纪末,就像那烂陀寺的命运一样,飞行寺也被伊斯兰军队摧毁。

在飞行寺200多公里外,是超戒寺(,Vikramashila)。它被藏传佛教称为“戒香寺”,是国王达磨波罗于8世纪所建。这位国王为佛教做出了巨大贡献,他先在那烂陀附近建了飞行寺,继而又建超戒寺,其规模胜过那烂陀寺。超戒寺在400多年中受历代国王保护,共有一百多个僧院、六处研究院,四方的每个大门都有一位护门班智达,接受来自各方的问难、辩论或挑战。13世纪初,伊斯兰教军队烧毁了印度仅存的佛教中心超戒寺,标志着佛教在印度本土宣告绝迹。

这三个伟大的寺院,藏地大德在著作中经常提到,对它们的名字我们耳熟能详,所以在安排朝圣时,法王很想去朝拜。然而,多方打听之下,当地人说只有那烂陀寺可供瞻礼,而超戒寺被淹没在帕格尔布尔附近的河中,遗址已不可寻;飞行寺被摧毁后,也找不到具体位置。因此,我们不得不改变计划,只去了那烂陀寺。

当法王到达那烂陀寺时,看到昔日辉煌的佛教重镇,只剩下一片废墟,特别伤感。法王站在一片空地上,给大家讲述了那烂陀大德的无上法恩,并念了那烂陀五百班智达共造的《文殊礼赞》传承,还带大家发了愿。

我抚摸着那里的残垣断壁,转绕着大大小小殿堂的遗址、僧众寮房的地基,不禁涌出浓浓的悲伤。想起曾经在这里求学的龙树、月称等圣者,不知道废墟中是否有他们的住处,于是我蹲在地上用手挖,挖到了一块古旧的瓦罐碎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用过的,就把它带回来了。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为了找到飞行寺和超戒寺,我还询问了印度的学者,并查阅了很多资料。但是,由于印度不太重视历史记录,因此很难在这方面找到特别可靠的依据。

后来,在根登群培的书中,我发现了《玛尔巴上师全集》的一段文字,有助于确定飞行寺的位置。书中说飞行寺位于一座山上,山顶的形状很奇特,向西藏方向倾斜。原因是:玛尔巴在给米拉日巴传法后,又去了一趟印度的飞行寺,向上师那若巴求取更殊胜的密法。有一次,他请上师传授迁识夺舍法,上师问他为什么求这个法,他说:“我有一个弟子,名叫闻喜(即米拉日巴),是他得到空行母的授记和指点,想求这个法。”听了这话,那若巴双手合掌,赞叹道:“北方黑暗处,如日照雪山,名为闻喜者,顶礼彼尊者。”然后闭目向西藏俯首并点头三次。此时,山和树也一同俯首点头三次。直到现在,这座山和树木的顶部,仍然向西藏微微弯曲。

如今,据说在比哈尔谢里夫(Bihar Sharif)车站以西,有一座扁平的石山,离那烂陀寺不远,应该是飞行寺的所在地。近代一位藏族学者去朝拜时,那里荒无人烟,杂草丛生,只有一条小路。在过去,伊斯兰教占领了印度的佛教寺院之后,要么彻底摧毁,要么变成埋葬尸体的地方。时至今日,飞行寺仍由外道管辖,埋葬信徒的尸体,不允许外人朝拜。那位学者透过门缝偷偷往里看,发现中央大殿的附近有坟墓,坟墓上覆盖着伊斯兰教的绿色旗帜,附近还有寺庙的一些遗迹。

后来,我通过卫星地图,在比哈尔谢里夫,果然找到了一个扁平石山一巴里帕哈里山( Bari Pahari),海拔约100米。山上有一处像是寺庙的废墟,大殿位置的中央有个巨大的坟墓,据说是穆斯林国王马利克·易卜拉欣·瓦亚之墓。根据这些细节,估计这里就是飞行寺的所在地。

至于另一座寺院——超戒寺的位置,在根登群培的游记中不是特别明显,当地的藏族人也不知道。后来我了解到,近年来印度学者在帕戈尔布尔(, Bhagalpur)附近发现了它。超戒寺在印度被称为布扎玛希拉(Vikramshila)),它位于印度东北部,在帕格尔布尔东北偏东的恒河岸边,以前有许多强盗,普通人很难到达。但现在人们可以去朝拜,据说印度政府打算修复它。

法王在世时,非常重视飞行寺和超戒寺,经常向我们提起:飞行寺是印度的密法道场,被外道彻底摧毁后,该寺许多僧人将密法带到了藏地;国王赤松德赞在建造桑耶寺时,跟莲师和静命论师商量,将其根据飞行寺的布局进行修建(建有经藏传规之大坛城、律藏传规之经堂、论藏传规之须弥山及四大部洲日月等象征建筑),阿底峡尊者来西藏之前,曾担任超戒寺的住持……所以去印度时,没有因缘朝拜那两处圣地,对法王来说是一大遗憾。

当天,法王离开那烂陀寺之后,驱车前往300多公里外的瓦拉纳西(, Varanasi))。途中路过一片大草原,当地人介绍这是广严城。法王下车后看了一下,没有逗留太久,也没有发愿。后来我才了解到,佛经中的广严城不在那里,而是在印度的另一个地方。

晚上,我们住在鹿野苑( Sarnath Deer Park)附近。


1990年11月5日

鹿野苑是释迦牟尼佛初转法轮的圣地,也是解脱智慧在世界上最早开启的地方。阿育王曾在这里建造了佛陀的纪念塔,但100多年前,瓦拉纳西的一个恶臣将其破坏,到目前为止,只有少数遗迹存留。

历史上,佛教被外道摧毁后,一度在印度堙没了几百年。在这期间,耆那教的信徒们还在鹿野苑修过殿堂,并将周围的佛教圣地变成了猪圈。那时候的鹿野苑,很难找到佛陀转法轮的遗迹。

19世纪末,斯里兰卡居士达摩波罗来到鹿野苑,克服重重困难,建造了佛教寺院。同时,他从斯里兰卡迎请出家众前往印度,重建僧团,开创了印度佛教的后弘时期。鹿野苑还有一棵高大的菩提树,是他从菩提伽耶的菩提树上折枝移植的。后来,他在鹿野苑的寺院出家,并圆寂于此。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佛教徒,人们在鹿野苑建造了他的雕像。

当年我们去印度朝圣时,无论去哪个佛教圣地,都能听到“达摩波罗”的名字和他保护圣地的行为。回到藏地后,法王还在课堂上讲过他全力护持佛教的感人故事。

那天,法王到了鹿野苑后,第一个地方就是直接去佛陀的初转法轮处。那里有后人建造的一组塑像:佛陀以说法手印传法,五比丘在一旁恭敬聆听。整个场景非常生动。附近还有佛陀传法的法座,我们在那里念了《普贤行愿品》发愿。当时有许多藏族信徒闻名而来,法王给大家讲了佛陀初转法轮的故事,并做了一些简单开示。

之后,在当地人的推荐下,法王参观了鹿野苑历史博物馆。博物馆的大部分藏品,都是穆斯林摧毁佛教圣地后所留下的残缺佛像。其中,阿育王在鹿野苑所立的石柱特别有名。石柱高约12.8米,柱身已断裂,但柱头保存完好。柱头上有四只狮子,背靠背,面向四方。据说石狮背上原本驮着代表佛法的法轮,但已经遗失。印度国徽上的图案,就是石柱上的这四只狮子。

下午,法王转绕了达美克佛塔(Dhamek Stupa)。这是鹿野苑最大、最引人注目的建筑。塔高43米,直径28米,是圆筒形二层建筑物。在过去的历史中,鹿野苑的所有建筑都被穆斯林破坏殆尽,但这座塔却很幸运地保存了下来,属留存极少的阿育王时期建筑。

法王转绕佛塔之后,应瓦拉纳西高等研修中央学院的邀请,给该校师生传授了“文殊智慧勇识”灌顶,并讲了佛陀初转法轮的四圣谛教言。法王提醒他们,作为一所世间学校,若要探索万法的真相,应结合科学来研究佛教的奥秘。

这时,突然天现祥云,就像一条条白色哈达延伸至四方。法王高兴地说:“我在佛陀初转法轮的圣地讲法,出现了这样的祥云,缘起很吉祥。虽然我现在眼睛不好,几乎看不清文字,但依此看来,我将来还需要继续转法轮。”后来法王回到佛学院,打算修建大经堂。在规划地勘的第一天,法王召集有关人员商议时,天空中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祥云。法王告诉大家,这是我们应该不断弘扬佛法的缘起。

当天,我拍了很多照片。晚上回去后,法王批评我:“去圣地应该以发愿为主,不是以观光为主。你不要经常拍照,否则,就像《莲苑歌舞》中所说:为了旅游而朝拜神山,为了享乐而住在静处,这些表面的行善,没有任何意义!”

看到上师显得不高兴,我特别害怕,在上师面前哭着忏悔。但从第二天上师的语气来看,上师并没有生气,反而对我更加慈爱。也许依靠上师的这种示现,消除了我未来传法的许多违缘。30多年来,我弘扬佛法一直比较顺利,这应该是上师赐予的最大加持。

不管怎么样,后来朝拜几个圣地时,我收起了相机。一段时间内,一张照片都不敢拍。我心里觉得:如果上师不高兴,拍这些有什么用呢?


1990年11月6日

早上7点从瓦拉纳西出发,经过200多公里,下午3点多,到了拘尸那罗( Kushinagar)。

拘尸那罗是佛陀的涅槃地。法王到达之后,立即前往佛陀最后传法的地方。然而,由于历史的变迁,佛陀涅架时的娑罗双树已经消失。只有后人象征性地种了两棵娑罗树,树龄约有二三十年。

离这儿不远,有一棵不太高的树,据说是佛陀宣讲《涅槃经》之处。法王告诉所有人,当佛陀接近涅槃时,先传讲了《时轮金刚》,之后是《涅槃经》,然后在娑罗双树下示寂。《涅槃经》是佛陀最后讲的一部经典,所以,法王在这棵树下念了一些短的发愿文。

法王还说:“拘尸那罗跟其他圣地不同,这是佛陀最后传法的地方,也是度化最后一个众生的地方。佛陀在涅槃前对阿难说:“我马上要离开人间了,你有什么问题应该尽快问。但阿难因为特别伤心,泣不成声再加上魔王作梗,使他没有听清楚,所以错过了这个机会。本来戒律的开遮持犯在后世可随顺当地做一些开许,但他没有问。”

然后,法王去了大涅槃寺(Niirvana temple)。寺内有一尊巨大的佛涅槃石像,虽然这是后人所雕,但佛陀的神态慈悲安详,宛如在世。法王靠近佛像的上半身,一边磕头一边含着泪说:“佛陀入灭是为了向众生展示无常。佛陀涅槃之前,把法衣拉下来露出上身,告诉阿难等人:‘诸比丘请看,一切有为法是无常。’这是佛陀的最后一次教导。”

当时法王显得特别伤心,泪流满面地说:“大慈大悲的佛陀,他的色身在具有常执的众生面前已示现隐没。对娑婆世界的众生而言,光明的太阳已落入了西山,我们所有众生在黑暗中多么可怜!”之后非常悲伤地念了《普贤行愿品》。

我跪在法王的旁边,看着佛陀涅槃像,不知不觉被带到了佛陀涅槃的现场,感受非常强烈。后来,我问了其他去朝拜的人,他们似乎没有这种感觉。

法王的朝圣,确实不同于世人旅游。一般人来到这些圣地,只是拍拍照片、看看风景、听听历史故事。而法王的心与佛陀连在一起,佛陀的慈悲和智慧深深植根于他的骨髓,融入他的修行和生活。因此,依靠法王的巨大加持,我瞬间回到了过去的佛陀时代。

从大涅槃寺出来,太阳快要落山了。旁边是一座自色的大涅槃塔,法王带我们做了转绕。

大约一公里外有佛陀的茶毗塔(Mukutbandhan-Chaitya),是佛陀茶毗后八大国王分舍利的地方。在记忆中,法王没有去,我去那边转了几圈很快就回来了。

当离开拘尸那罗时,天完全黑了。天气特别闷热,我的心情也很沉重,觉得心中的太阳已经消失了。黑夜中,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人生中的另一次“太阳”隐没:当法王还在世时,每次出去都会带我,只有一次没有带,结果就是最后一次。那次,法王下山去成都看病,我在居士林目送他的车渐行渐远,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上师。那天法王的笑容,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法王的色身;“莫舍己道、勿扰他心”,是我最后一次听到法王的声音。后来在喇荣,看着法王法体茶毗的火焰,我仿佛被无边黑暗吞没。如今,我只有把法王的骨舍利戴在脖子上,当作心中的太阳。

当然,无论是佛陀还是上师,色身虽已融入法界,但他们的法身佛法,比色身更重要。因此,我要以利益众生为终极目标,把佛法以闻思修的方式一直弘扬下去。这样,他们的智慧身永远不会消失。


1990年11月7日


早上7点,离开了拘尸那罗,然后坐车319公里,于下午5点到达舍卫城(Sravasti)。

舍卫城是佛陀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前后加起来总共待过25年。《楞严经》《阿含经》《大宝积经》《阿弥陀经》《金刚经》等佛经,就是佛陀在这里宣说的。

舍利子、目犍连、迦叶、五比丘、十六阿罗汉等比丘,也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因此,舍卫城在佛教中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法王去朝拜的地方,主要是佛陀住过的四个房舍。其中一个被称为犍陀俱提精舍( Gandhakuti),位于衹园精舍一带,这是佛陀传讲《阿弥陀经》的地方。

在精舍附近,有一棵印度最古老的菩提树,树枝被一些桩子支撑着。据说这棵树是阿难因为怀念佛陀,请目犍连尊者从菩提伽耶的菩提树取下一个枝丫带回来,再由给孤独长者亲自种下,因为这棵树与阿难有关,因此,它也被称为“阿难菩提树”。法王在菩提树旁边做了开示,之后念了《普贤行愿品》发愿。

然后,我们去朝拜了指鬘改证果处给孤独长者故宅提婆达多陷入地狱的大坑。还有一个地方,是佛陀去忉利天为母说法的升天之处,但我们没有过去,只是远远地看了一下。

本来,法王想要去佛陀从忉利天降临人间的地方----劫比那国(今桑伽施),但它离得比较远,因为时间紧,实在没办法。据说那里是一座小山,山上有殿堂,野鹿、孔雀等动物很多。当地人说,它的环境非常舒服,站在山上,似乎离天特别近,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加持。

当天,我们朝拜完所有的圣地后,天都黑了。晚上住在附近的地方。